江西吉安泰和四中
100年前,鲁迅先生写过一篇文章,《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》,严厉批判了中国传统的以孝道为核心的父子关系,大力推崇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新型父子关系。
父子之间的纽带是爱,而不是孝,这种看法在中国当时的主流观念中是一种大逆不道。指望全社会坦然接受孩子的人格独立,接受父子的平等关系,是不现实的,因此鲁迅认为,觉醒了的父亲应该先从解放自己的孩子做起,“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,肩住了黑暗的闸门,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;此后幸福的度日,合理的做人。”
100年过去了,今天的父母固然不再需要背负“因袭的重担”,但面对高速变化的数字时代,和生下来就是数字原住民的新一代子女,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,仍然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重大问题。
今天很少有人把互联网视为洪水猛兽了,但互联网的某些部分,比如游戏,仍然被分派了洪水猛兽的角色。而在整体上,互联网也还是会被视为一把双刃剑,而且负面的部分可能占比更高一些。
我一直很不喜欢“双刃剑”这种说法,这种貌似客观公允的论断的背后,其实着重强调的是双刃中负面、消极的那一刃。饭也有负面的效应,吃多了会撑着、会长胖,但我们几乎从来不说饭是双刃剑,因为我们知道吃饭是生存必需,把握好度才更健康。
前不久,我在江西省吉安市泰和四中参加了一堂主题为“相信的力量”的网络素养公开课,这是腾讯发起的公益项目“DN.A计划“联合公益组织”阳光朋辈计划“共同组织的一场活动,期望通过一系列的网络素养公开课,帮助焦虑的父母了解网络,帮助孩子们更好地畅游数字海洋。
作为这堂公开课的旁观者,我们这些人包括互联网从业者、媒体从业者、教育工作者等,很多人已经为人父母,我们大多对互联网持积极正面的态度,对孩子上网也大多选择支持并乐于创造条件。但显然,我们不能代表绝大多数父母。
泰和四中的同学们把他们最想对家长说的话,写在便签纸上,张贴在墙上。在这些话中,我看到了孩子们眼中的互联网,以及孩子们眼中的父母。
泰和四中的孩子们写下的最想对父母说的话
首先,很多同学承认互联网是“双刃剑”。
我相信,同学们对互联网的这种“双刃”的认知,大多来自老师、家长和媒体,我们总在有意无意地强调互联网负面和有害的那一部分。但在我看来,互联网就是孩子们的饭,是他们的生存必需。
同学们会强调,网络并不全都是弊端,“它也有一些有利的方面”(罗艺涵同学语),“也有一定的好处”(王语佳同学语),希望父母看在这些好处的份上,放松一点对自己上网的管控。
其次,不少同学认为真正该控制上网时间,减少网络沉迷的是父母。
曾馨缘同学说:“请爸爸妈妈不要沉迷于手机网络之中,可不可以多陪伴陪伴我们,辅导我的学习,与妹妹玩耍,可不可以多抽出一点陪伴我们的时光,而不是每天手机不离手。”
肖萌同学说:“少玩手机,多陪陪我们。”
郭紫涵同学说:“妈妈,别再老看手机了。”
匡希哲同学说:“平时少聊微信。”
还有一位没有署名的同学说:“我沉迷虚拟世界的原因也只是因为现实中缺少了你们的爱。”
我们总以为,我们应该“管住”我们的孩子,限制他们上网,限制他们接触学习之外的东西。在这方面我们自信有足够的责任、足够的资格、足够的权威,去管控孩子。虽然不至于像100年前那样坚持父为子纲,但大致上父子关系仍然是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关系。
但在孩子们眼中,我们是些连自己都管不住,沉迷网络、缺乏自律的不称职的家长。
这真是太尴尬了。
不管你是否承认,今天的父亲,一点都不比100年前好做。在很多时候,孩子对网络使用的熟练程度,远超父母,孩子对信息的掌握,常常不在父母之下。作为网络的移民,我们究竟有何资格对原住民们指手画脚,自以为是?
鲁迅100年前所倡导的平等和爱,在今天的父子关系中,很多时候仍然是一件奢侈品,不是因为我们不爱孩子,而是因为我们甚至没有试图去了解今天的孩子,了解让他们沉迷的东西。
一年前,有一位游戏策划写了篇很招骂的文章《为什么我的儿子不沉迷游戏》,他用一种几乎是挑衅的口吻说:
我儿子当然玩游戏,非但给他玩,我还买更好的游戏让他体验。
……当你见识过越多,就对越低级的刺激不敏感,就像没有人一边玩《塞尔达》一边玩《贪玩蓝月》一样,人的阈值会越来越高,逐渐对低质量游戏变得不感冒。
乔治王,公众号:岛上十点游戏策划:为什么我的儿子不沉迷游戏?
这位游戏策划因其工作背景,了解游戏如何利用人性弱点留住用户、激励用户、让用户心甘情愿地付费,在他看来,那些在争夺孩子这件事上被游戏打败的家长,基本上是一些既不了解游戏,也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的家长。“之前有不少家长找到我,说我的儿子沉迷游戏,但当我问你儿子在玩什么游戏的时候,十个里面九个不知道。”
我认为这位游戏策划,即使没有做现在的工作,也仍然会是一位好父亲,因为他了解儿子,尊重儿子,而不是像一个司令官一样发号施令。
DN.A计划发起人、腾讯副总裁姚晓光在谈到DN.A计划的初衷时就曾说过:
孩子们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强大。每个孩子都有自主发展的潜能。他像一颗种子一样,只要有肥沃的土壤,适量的水和阳光,就会发芽生长。我们不要试图把孩子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。
公众号:腾云腾讯姚晓光:相信并理解孩子,给他们空间和勇气探索未知
姚晓光还曾经发出过一个倡议,每周一小时,让我们放下手机和其它电子产品,给孩子们一个不插电的完整陪伴。你不一定非得像那位游戏策划一样熟悉每一款游戏,每周给孩子一小时的完整陪伴总可以做到吧?虚心地向孩子学习你不了解的东西总可以做到吧?
每一个沉迷网络、沉迷游戏的孩子的背后,都有一个不合格的父亲。
鲁迅说:“要做解放子女的父母,也应预备一种能力。便是自己虽然已经带着过去的色采,却不失独立的本领和精神,有广博的趣味,高尚的娱乐。”
做今天的孩子的父亲,说难也难,说容易其实也非常容易,那就是放低身段,从成为孩子的朋友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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